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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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岑豫縣的出入口依舊有著嚴格的盤查。

但各家府邸關起門來便是一片清凈安寧。

景辛第二日原本想打聽下顧府當家的身份, 走出庭院時只有掃院的家丁與管家在。

管家顧伯告訴她顧老夫人去寺中禮佛了,因為老太太的好友空了大師雲游剛回, 兩人早約定好,不便爽約,又去得太早, 便沒打攪她睡覺,請她在府中安心住下,老太太兩日後就回來。

景辛朝管家致謝, 回到她如今住的翠居院。

家丁送來早膳,雨珠去接,兩人坐在桌前用膳,雨珠有些欲言又止。

景辛道:“你有什麽想說的便說呀。”

雨珠道:“姐姐, 王上的生辰……”

哦, 她忘了戚慎的生日。

他會在生日這天心情不好,會殺人嗎?她不喜歡他殺人,她留了信, 他該是能知道她害怕血腥的。棠翠宮的宮人也有兩個會烤蛋糕了, 他不是想吃生日蛋糕嘛, 冰窖裏還有許多食材, 宮女可以為他做。

入夜,景辛睡不好,平靜的夜晚出奇地思念甜寶。

兩日後,顧老夫人終於從寺中回府了。

景辛去給顧老夫人問安,老太太與她說起這兩日禮佛的瑣事。一旁兩歲的顧景文很喜歡粘著景辛, 一直要她抱。

景辛抱著這孩子便想甜寶,私心裏是不敢多見這些可愛寶寶的。

她與孤老太太閑聊,打聽起這顧府。

“我剛到岑豫那日便聽聞您大名,府中不曾見二少爺的父母,您平日就跟劉嫗她們生活在此地?”

顧老夫人笑道:“是啊,汴都甚是吵鬧,岑豫是老家,這宅子還是得有人守著。”

劉嫗也很喜歡景辛,朝她說起:“阮姑娘,別看我們顧府清儉,那是我們老夫人不喜排場,我們公子呀可是在王都做大官!”

景辛沒由來地就想到了顧平魚。

若說大官,便讓人第一個想到太宰,但顧姓官員那麽多,也許並沒有這麽巧。

“我們公子可是大梁的太宰!”

景辛:“……”

有這麽巧嗎!

劉嫗眉宇間可見自豪,但又籠上愁容:“偏生我們公子因為官太大,常受各色人登門拜訪,公子一個都不曾親近,可那些人連我們老夫人都不放過!”

景辛默默嘆了口氣,還真是顧平魚的母親,那她要不要現在離開?可如今出城難,她不如還是先觀望兩日吧。雨珠有些擔憂,景辛朝她一笑,示意她別擔心。

景辛又聽起劉嫗的談話。

因為顧平魚如今是戚慎跟前的紅人,去太宰府拜訪之人數不勝數,而顧平魚為官清正,對登門者向來謝拒,那些人才想到投顧老夫人所好。顧老夫人年事已高,不想影響兒子,索性帶著顧平魚的小兒子來老宅圖個清靜。

顧家在王都生活多年,這顧府年久失修,從前也並不曾鋪張建府,才致瞧上去並無官宅氣派。但顧老夫人搬到此地,一直深受縣令尊敬,也常施粥救濟,廣得百姓讚譽。

這顧府也不失為一個安穩的庇身之所。

景辛道:“我在王都便聽百姓議論,說太宰的車駕路過街道,還曾禮讓一孕婦先過。”

“是麽,這老身倒是不曾聽他講。”提到這唯一的兒子,顧老夫人眉目慈善,笑瞇了眼。

景辛笑起:“老夫人,得您庇佑我很幸運呢。”

“你就好好住在我這,我這老婆子缺人說話,很喜歡你。”

景辛彎起眉眼,問:“老夫人住在這不想兒子麽,您有給太宰去過信麽?”

“自然會想,我昨夜就給平魚去了家書。”

景辛微怔:“老夫人,可否請您不要提到我,我害怕被抓回去。”

顧老夫人失笑:“你在老婆子我這裏怎麽可能被抓回去呀,我只是在家書中提了句身邊多了一位如花似玉的丫頭陪老身,叫他不必掛心。”

“您沒提我名字吧?”

“不曾提及,丫頭,別怕。”

景辛放下心來。

幾日後,她在這顧府後院待不住,畫成了阮花花的模樣與雨珠出門逛街。

顧老夫人將馬車與家丁給她用,家丁顧六駕車去往街市,又當著向導,為景辛解說哪裏的食肆好吃,哪裏有上好的錦緞。

景辛先去布莊買了幾匹布,挑的都是最上等的,這幾日她感覺到顧老夫人儉樸得全然不像官眷,府中吃穿用度也很節省,想送些好緞子給老太太與府上的人。

景辛挑了匹玄色錦緞問顧六:“這匹給你與顧伯裁件新衣,顏色你可喜歡?”

顧六臉頰都紅了,忙說不能讓她破費。

景辛笑了下,讓掌櫃都包起來。

她忽然瞧見一匹孔雀羅,跟她在王宮時喜歡的一件鴉青色長裙很像,她有段時間一度只穿花羅。這緞子美,她朝掌櫃道這匹也包起來。

掌櫃的笑道:“姑娘好眼光,聽聞這花羅深受王宮裏景妃娘娘的喜愛,坊間賣得極快,這匹已經被劉家大小姐定下來了。”

景辛撇撇嘴,沒曾想自己也曾帶火過這些緞子。

她又去隔壁買妝粉,喜歡上一瓶胭脂色的妝粉,拿來當腮紅畫眼影肯定很好看。

但那掌櫃又告訴她這瓶妝粉被李家大小姐預訂了,貨架上的樣品臨期了,暫時沒貨賣。

掌櫃:“這胭脂可是王宮裏那位景妃娘娘喜愛的顏色,姑娘你交個定金,來貨了我給您送去府上。”

景辛:……

我在宮裏見都沒見過這胭脂紅,何談喜歡?

“無中生有,你們就是這麽賣貨的啊。”這些掌櫃也太精了,打著她的名號賣貨,她怎麽不知道自己還有帶貨的能力!

“姑娘,你別不信。去歲當今天子的禦駕自東熙街過,天子當街停下進了一家胭脂鋪子,為景妃買回去這許多妝粉,那可是長街百姓個個親眼瞧見的,我蒙你作甚。”

景辛:“……”

她忽然就從雨珠手上將妝粉悉數放回去,轉身道:“我不要了。”帶著雨珠與顧六扭頭去了軒香樓。

回到顧府,景辛將綾羅綢緞與特意打包回來的菜送給顧老夫人與劉嫗她們。

顧老夫人見到綢緞,有些受嚇:“這是上等的錦緞,你買這些作甚,快拿回去退了!”

景辛微笑:“老夫人,這就是孝敬您的呀,還有這匹緞子是吉祥如意的紋樣,給景文做衣服的,這匹鵝黃給劉嫗……”她又請她們吃帶回來的烤鴨與鮑魚,“顧六帶我去了軒香樓,這鮑魚難得在岑豫吃到,您嘗嘗。”

顧六在旁急紅了臉:“老夫人,小的攔著阮姑娘了,那兒貴,但小的還是沒勸住阮姑娘……”

顧老夫人心疼這麽多銀子,景辛見老人家的模樣,又知道顧平魚也很節儉,有些心疼老人,想到了她的外婆。外婆也是這樣,對自己省到苛刻,把最好的都給了她媽媽和她與景寧姐妹倆。顧老夫人對她好,她也想對老人家好些。

“花花,你哪來這麽多銀子?”

景辛微怔,黯然道:“是我娘留給我的,總不能留下便宜了繼母吧。”

劉嫗安慰顧老夫人:“您就收下吧,瞧這孩子眼眶都紅了,孝敬了您您還不高興啊。”

顧老夫人拉著景辛的手,更心疼起她,問她想做什麽,可以幫她實現。

景辛想了片刻:“我想學騎馬。”

她想去陸國買海景房,若是途中有什麽不方便,好歹也能與雨珠自駕游了。

顧老夫人攬下這事,晚上就與她說明日起便可以去縣衙府後的馬場學騎馬。

景辛楞了下,有些不敢去縣衙府。

顧老夫人笑道:“你怕縣令認出你來?傻丫頭,瞧你畫著這妝,連我都認不出你原本的模樣,而且你又不是大人物,你父親與繼母定然不會張榜尋你。”

景辛還有些顧慮:“沒有別的馬場了嗎?”

“有是有,但師傅不讓人放心,還是縣令府自家的馬場老身安心些。”顧老夫人道,“我已同縣令說了你是過來探親的遠房表侄女,放心吧。”

景辛決定暫且試一試,她對自己的仿妝技術還是有信心的,而且她覺得自己近日運氣很好,總不會一去縣衙府就被抓住吧,戚慎早不在此處了。

翌日與雨珠化好妝,顧六送她們去往縣衙府。

縣令朱由鄭很敬重顧老夫人,知她是遠房表親,待她與雨珠也很和善。

朱由鄭四十歲,是位兩袖清風的好官,他還要忙公務,便讓夫人王氏帶景辛與雨珠去馬場。

王氏沒有架子,眉目溫和,朝景辛笑道:“阮姑娘,你們先等我一會兒,我給老爺拿件披風。”

“要什麽披風,我趕著寫今日進出關的奏疏,這人一日尋不到,烏紗恐也不保。”

景辛佯裝驚訝問起:“朱大人,今日城門關卡嚴,是在堵什麽要犯麽?”

朱由鄭說不是,忽然頓了片刻。他似是權衡再三,問起:“顧老夫人說阮姑娘從王都來,你們姑娘家途中可曾遇到年輕的女子?也是像你們這般,該是二人同行。”

雨珠忙說沒有。

景辛道:“可有畫像?”

她一直納悶城中不曾張貼她的畫像,如果戚慎出這一招,她估計無處遁形。為什麽他不曾貼她畫像尋她?

朱由鄭看了眼四下,終是想在她這裏試試。

“你跟我來書房。”

景辛同他來到書房,他將一副畫軸小心展開,悄聲道:“只許看一眼,就一眼,不許傳出去,可聽清了?”

景辛應著,瞧見了畫中的自己。

女子一襲宮妝裙,雍容華貴,又畫得嫵媚美艷,容貌已經很還原了,若是此畫貼出,她將逃不出戚慎這張天網。

她搖頭說:“途中不曾見到過這般美貌的女子,天子讓尋,這難道是天子的妃子不成?”

朱由鄭一頓,嘆了口氣,沒有正面回答她。

景辛忽然想明白了,戚慎不能宣揚是在找他的妃子,於他名聲有礙,於她的名聲也有損失,甚至這麽美貌的女子畫像全國貼榜,指不定最先遇到的是采花大盜。

她失笑,心中有絲苦澀的滋味。

若是他能早點想明白,給她這樣的尊重,她何至於心冷失望呢。

從書房離開,她與雨珠去了馬場學習。

景辛發現騎馬也不是難事,一日便掌握了要領,已經能自己握繩指揮方向。雨珠原本還怕摔,但經景辛鼓勵,也敢獨自小跑一段路了。

結束時,朱由鄭與王氏留她們吃過晚膳再走,熱情難卻,景辛與雨珠只得留下來吃了這頓晚膳。

朱由鄭沒有官威,並不曾拿捏官架,讓王氏給景辛二人夾菜。

朱由鄭邊吃油炸小魚幹邊抿了口酒,嘆氣:“也不知我上哪去找這位景妃娘娘啊!”

他說完頓了下,才察覺自己失言,畢竟景妃失蹤的消息不能宣揚。

王氏提醒他:“吃菜,莫言酒話。”

雨珠筷子一抖。

景辛淡定扒飯,內心有些小愧疚,祈禱戚慎能盡快死心,早點放棄找她。

……

王宮中出奇地興了一場賞菊宴會,宴請的皆是朝中重臣,所有人都被通知要帶正妻來參加。

眾人百思不解,這天子登基以來是從來不會宴請他們這些官員的,為何今日突興宴會,還命他們攜帶家眷?

眾人不敢有異議,到了未時都帶著各自家眷前來長樂殿。

隨著小尹官那聲“天子駕到”的高喝,眾人齊聲跪地,行著大禮。

戚慎身著一襲暗藍龍袍,臉色淡漠不見表情,端坐在龍椅上喊平身。

全國各地都一直沒有景辛的消息,這幾個晚上,他徹夜無眠,在想她到底要的是什麽尊重。

他不曾見過父王尊重母親,也不曾見過秦邦尊重姨母,更不曾聽過丈夫尊重妻子的佳話軼事。

他想了解她要的這份尊重,所以宴請了十幾個大臣,讓他們帶著家眷過來,想看看別人都是如何尊重正妻的。

殿中跪坐的眾人各自都很拘謹。

戚慎道:“諸位愛卿不必拘謹,寡人不曾舉辦宮宴,諸位朝堂操勞,該受此宴。”

眾人惴惴不安,身旁坐著的正妻們也都個個惶恐,唯恐自己禦前失儀連累了自家老爺。

顧平魚起身謝禮,眾人反應過來,也忙朝戚慎跪謝。

戚慎微皺眉頭:“說了不要拘謹,跪什麽。”

大家領命,十分尷尬地坐回案前。

穆邵元化解著眾人的尷尬,笑道:“近日氣候剛暖了幾分,王上宮中竟已能賞菊,臣等今日有福分有幸觀賞早菊,不知這早菊開在何處,是何品種?”

戚慎睨了眼大殿,瞥了眼角落那盆菊。

成福忙去角落端到禦案上。

戚慎:“這盆。”

眾人十分尷尬,這是盆剛發出新葉的菊,那葉子都還打卷呢,別說菊花了,就連張完整的葉子都還沒長成。

穆邵元輕咳一聲,堆起笑:“此菊翠葉萌生,竟也別有番韻味,天子好眼光。”

戚慎:“擺膳。”

眾人開始低頭裝得十分認真地吃起東西,化解這份尷尬。

真是帝王心海底針啊,伴君如伴虎,他們實在摸不透天子這是什麽新花樣。

他們一直低頭認真用膳,戚慎夾起一塊糕點送入口中,打量起眾人。

司馬高遠的夫人為高遠夾了一塊肉,高遠並未吃,也不曾給夫人夾菜。

那準夫穆如仁寬袖扶倒了酒杯,驚慌朝殿上瞧來,對上戚慎眸子,忙慌張擦案。其夫人用手帕為他擦拭袖擺,他甩開,似是低低訓責了一句。

又見少宰關翰之的夫人不小心掉了幾粒糕點碎屑,惹來關翰之說了一句話,夫人便放下了糕點,不敢再進食。

戚慎皺起眉,心頭已有不悅。

滿座臣子,唯有顧平魚會回敬為夫人夾菜,又還剝桔。

戚慎將白玉碗擱在案上,很重的一聲,驚得坐下之人都停了筷子,規矩端坐,不再碰菜。

關翰之的夫人周氏撒手慢,放下筷子時那一粒花生從案上蹦跳到殿中央,嚇得不知所措,求助似的望著關翰之。

關翰之低低呵斥了一句:“不知禮數!”

周氏驚慌起身,朝戚慎下跪道:“臣婦禦前失儀,求王上責罰。”

關翰之起身朝戚慎請罪:“都怪賤內無禮,臣回府定當……”

“你夫人所犯何罪?”

關翰之忙道:“賤內不尊禮節,在聖顏面前有辱斯文,她學識不佳,偏愛貪吃一口,臣回府定當嚴懲賤內,免得……”

“多吃了一粒花生米就要回府罰她?”戚慎鼻中哼出聲冷笑,“你的夫人為你生了幾胎?”

關翰之摸不清戚慎的心思,忐忑回道:“賤內為臣生了五胎,四男一女……”

“夫人為你生了五胎,你還怪她禦前失儀,到底是失了寡人的顏面,還是愛卿的顏面?”

關翰之惶恐跪下,已知戚慎是發怒的趨勢。

戚慎:“繼續吃,你們夫人如何為你們夾菜,也如何回敬你們夫人。”

殿中畫風驟變,各官員都為其夫人夾菜,關翰之更是跪在夫人跟前一邊倒茶一邊夾菜。

戚慎看得掃興,拂袖離開了長樂殿。

無怪景辛會怨他,他如今站在此般立場,才瞧出這些個家眷的不幸。好在不是人人都像她那般膽大包天敢逃跑。

他竟養了一群這樣的廢物,連他都知道給景辛餵飯,這群人還敢說他殘暴,真是荒謬。

入夜,戚慎還是無法入睡。

從龍床上起身,他想去棠翠宮睡,剛出殿門便聽到了戚容嘉在哭。

戚慎入殿哄兒子,又見小嬰兒是尿濕了尿布,叫來乳娘伺候,偏偏兒子今晚又只認他。

他耐著性子學,總算為兒子換好了尿布。

一路穿過夜風來到棠翠宮,他拂起寢宮門口的珠簾,渴望出現的是她的臉。

可入目仍是一片漆黑的夜,還有一室寒涼入骨的冷。

他來到書房。

望著那張貴妃榻,想起第一次他在這裏險些要了她。

畫架空空,戚慎來到書架前。

上頭有許多話本,也有許多講繪畫的書籍,有些書中還有景辛圈起來的重點。他一本本翻開,忽然有一頁紙飄落在地。

戚慎彎腰拾起,紙張很厚,是畫紙,被折疊夾入書中,展開已有折印。

待看清這畫,他瞇起眸子,眼底深邃如這寒夜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來晚了,沒有二更哈,就當這章是二更合一吧(T_T)

戚狗忽然不那麽狗了,但還是要被虐~感謝在2020-06-15 22:00:00~2020-06-19 23:05: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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